我成了王府第四個穿越女。
洞房當晚,王爺問我:「你怎麽看待一夫一妻?」
「一夫一妻多妾,如此方為平衡之道。」
「香皂、白糖、豆腐,有哪樣是你會做的嗎?」
我搖搖頭,雖然知道這些是穿越必備技能,但我是文科生,小說裏看到那些化學配方都感到頭疼。
「唱首歌聽聽?」
我自幼五音不全,哪敢在王爺面前出醜,只好道:
「妾身粗鄙,不擅這些風雅之事。」他忽然又念道:
「宮延玉液酒?」
「一….…咦?什麽?」
王爺點點頭,這才放心地讓我繼續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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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夜,王爺對我似乎還算滿意。
第二天一早,他就領著我正式拜見老王妃。
老王妃面容微老,但一雙眼仍然利落幹練。
」王爺親內建你請安,說明對你還算有些眼緣。你出身寒微,能入我王府已是枝頭變鳳凰,別惦記什麽有的沒的。「
拜見完老王妃後,王爺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而我還要去給大夫人紀氏、二夫人李參煙和三夫人蕭飛雁請安。
先是大夫人紀氏,她通身穿著氣派都要比另外兩位夫人高上一截。
她也沒為難我,接了茶,淡淡道:
「進府前家裏可教了你規矩?王爺的女人不是那麽容易當的。」
我剛想開口,就被三夫人蕭飛雁奪去了話語權:
「小門小戶出來的,天生粗養,你再讓她學又能學得幾分規矩?」
我以為她是在給我下馬威,卻看見二夫人李寒煙的臉色變了變。
蕭飛雁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繁文縟節,大半我都聽不懂。
只記下了每日必要早起給老王妃和三位夫人端茶請安,宵禁前也必須—一問好.
最後才是二夫人李寒煙。
她入府的時間明明在蕭飛雁前面,卻被擠兌到最後接茶。
但她也沒多說什麽,只是語氣溫和地提醒我:
「四妹妹,身在王府,需好自為之,很多東西不是鬧著玩的。「
「二姐姐是想到了那幾個患了瘋癥的…...?」蕭飛雁半掩著嘴笑道。
我心中一凜,等她們繼續說下去。
原來,這兩年,王府常常出現頭腦不正常的女人。
第一個是新入府的丫鬟。
因面容倔強,說話可愛,得了王爺幾分興趣,本來想收為通房。
趣,本來想收為通房。
但她卻要王爺休了前面三位夫人。
」謝璟和,從前你怎樣我不管,但既然有了我,你就必須遣散你那些鶯鶯燕燕!「「我是受過一夫一妻制教育的人!牙刷與男人!我絕不與人共用!「
在王府家宴上,她跳到河中以死相逼。
而王爺翻了個白眼,任她自己沈下去了。
第二個是山匪之女。
王分帶兵前去剿匪時,本來不想要婦人孩子性命。
她卻主動跳出來,抱著王爺的腿哭得梨花帶雨,說自己尚是清白之身,求王爺帶她離去。
王爺不耐煩地踹開她就走。
「等等,謝璟和,我會做香皂白糖豆腐火藥玻璃,你知不知道這些意味著……」
她話沒有說完,因為王爺擔心惹事上身,當即拔劍取了她的頭。
第三個是知府送來討好他的歌姬。
她自編自唱的曲兒格外新奇,雖然裏頭很多聽不懂的字詞,但也別有一番風雅。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
可某天,她和王爺散步時,隨口哼道:「宮廷玉液酒~「
一路過的書生突然介面:「一百八一杯!「
歌姬看著他,忽然就這樣雙眼流下淚來。一邊哭,一邊問:「奇變偶不變?」
那人也激動道:「函式看象限!」
歌姬當即就把他舉薦給王爺,拍胸脯保證此人定能助王爺成就大事。
而王爺越看越疑心他二人有私情,打殘一並行賣了。
聽完蕭飛雁的話,我心中了然,她們恐怕和我一樣,都是穿越女。
難怪王爺昨晚會問我那幾個奇怪的問題。
蕭飛雁見我面有懼色,更加壓低了嗓音:「所以你千萬別學她們,安安兮分地做好你的侍妾,省得落個淒慘的下場……」
2.
我被分在朝北的偏院,主事丫鬟名叫杏兒。
她偷偷告訴我:
「大夫人是宰相之女,端莊威嚴、處事公道,是下人們心中的主母人選。」
「三夫人是武將世家,性子有些驕縱,喜歡爭強好勝,平日裏能避著就著。」
」可三個夫人中,真正不要去得罪的,也是王爺真正掛在心頭的,其實是二夫人李寒煙。」
全京城都知道王爺深愛李寒煙。
她只是貧戶農家的女兒,論身世比我穿過來的本家都要低。
王爺微服出巡時在湖邊看到她,自此一眼萬年。
本來老王妃只勉強同意她擡進來當個姨娘。
是王爺跪了幾天幾夜求情訴衷,老王妃這才允了她的夫人地位。
蕭飛雁剛進門時自持身份欺負李寒煙,就被王爺大發怒火教訓了幾次。
此後,她也就嘴上陰陽怪氣幾句,不敢再真的動她。
聽完杏兒的新手指引,我表示了解,但又好奇道:
「既然王爺這麽愛李寒煙,為什麽後面還要娶蕭飛雁和我?」
杏兒一楞,吞吐著什麽「王爺自有他的為難處「「哪家王爺只娶兩個失人」之類的話。
而後才臉色一凜:
」主子,既然跟了你,咱們以後就是榮辱一體的,我不會盼你去爭搶什麽地位,只盼你千萬安分一點,大家在府中日子也好過一點。」
安分.
這句話我聽過無數次了。
前世母親死後,繼母和妹妹就不斷讓我安分。
我想和妹妹一樣,過年有新衣服,開學有新玩具,是我不安分。
我男朋友被妹妹搶走後,他又三心二意來勾搭我,也是我不安分。
那天繼母惡意罵我,我被父親被一巴掌打蒙,再睜眼時,就來了這個時空。
喜娘正在給我蓋帕,原身主母鄭重叮囑道:
」去了王府,可千萬要安分,日後也好生提攜你哥哥弟弟幾個。」
安分兩字,從前世至今生都時時在我耳邊縈繞。
仿佛是老天給我定下的命運。
3.
初進府,王爺對我很是新鮮了幾日。
可之後便又開始忙於公務了。
一日,我在府裏花園閑逛時,看到老王妃在教一個小女孩繡花。
小女孩名叫謝盈,由大夫人所生,是王府唯一的孩子,性格比蕭飛雁還驕縱。
她一會說手酸,一會說餓了,就是繡不好一朵簡單的荷花。
但老王妃也不惱,總是笑盈盈地捏她臉。
老王妃雖然是老王妃,年紀也不過三十多,和我母親去世時一般大。
看著她和謝盈溫馨相處的畫面,我忽然忍不住眼眶發酸。
「是小四啊。」老王妃看到了我。
「剛嫁人的丫頭,失君常常不在身邊,寂寞了吧?」
她明顯誤會了,我卻不好意思解釋太多,只當預設了。
第二日,王爺要帶一名女眷去參加圍獵,老王妃直接給他指了我。
紀氏皺眉,蕭飛雁跺腳。
就連一向清冷的李寒煙看我的目光也多了絲打量。
皇室獵場上,王爺身著勁裝,劍眉星目,惹得周圍女眷紛紛咬帕議論。
眾人爭搶的白狐被他一箭射下,隨即笑著騎馬到我面前。
「便送給夫人做披風了。」
那一瞬間,我確實心跳了幾下。
家中四位夫人,雖然因著家世有別和入府時間之差,看似排了大小位分。
可實際上,王爺至今未正式封妃。
也就是說,誰先生出長子,誰就有可能成為府裏的正室王妃。
4.
圍獵回來第二日,我慣常早起請安端茶時。
蕭飛雁忽然以溫度太燙為由,把茶全潑到我臉上。
我一楞,隨即連臉上的水都未擦,急忙向她磕頭道歉。
三個響頭之後,她面色這才好看了些。但這只是個開始。
有時是我請安的話語不敬,須在佛堂罰跪半日。
有時是我繡藝不精,派了教導嬤嬤教我繡工,不合格就不準用膳。
可這些事,沒有人敢報到老王妃和王爺耳中,而紀氏從來都是無視。
只有李寒煙偶爾眼中閃過不忍,私下來安慰過我。
「四妹妹,我們家世低人一等,能忍則忍,等有了孩子一切就不同了。」
」王爺和老王妃其實沒那麽在意家世門第,老王妃自己都是縣丞庶女上來的。」
臨走前,她還給了我張王爺只送給她補身子的坐胎藥方。
杏兒歡喜地準備去抓藥時,我攔住她,搖了搖頭。
這個王府,這個穿越而來的世界,除了我自己,我誰都不信。
就連李寒煙,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善良,還是有所圖謀,或者是——
慶幸有了個我做蕭飛雁的出氣筒。
如同前世,我撞見了校花姐妹團欺負班上一個貧困生,氣不過便去告了老師。
結果貧困生收了校花的錢,跟老師說她們只是鬧著玩的。
校花父親是給我們學校投錢蓋樓的張總,既然貧困生都說了是鬧著玩,老師也沒多說什麽。
只是後來,校花姐妹團的霸淩物件就變成了我。
我被她們扔作業,撕校服,手機號碼被寫在男廁所,附帶一句「有需求可聯系」。
見我衣服破爛時,父親也問過一次怎麽了。
妹妹說是我不安分,惹到了張總。
父親就不再說話了。
而那個被校花放過的貧困生,眼中只有慶幸。
偶爾看到我被霸淩的現場,她也只是低著頭,裝作沒看見地飛快跑走了。
又一日,蕭飛雁推搡我時,我有些頭暈,幹嘔了一下。
她面色大變,一旁的紀氏倒是睜了眼皮,著人請了大夫給我把脈。
那天,老王妃親自過來盯著,連王爺也推了公事匆匆回家。
蕭飛雁抓著衣擺,臉都急紅了。
直到聽我只是風寒體虛,她這才松了口氣。
王爺眼裏有失望閃過,懶得再看我,命大夫再幫幾位夫人和母親檢查下身體,便又要出門了。
兩柱香後,府裏再次熱鬧起來。
因為李寒煙是真的被診出有喜了。
眾人無論真心假意,都堆了滿臉笑慶祝著。
只有角落裏的謝盈,眼中流轉著種種復雜的情緒。
王爺本就寵愛李寒煙,自她有孕後,更是公事私事全推了,日日陪在她身側。
李寒煙連請安之禮也免了。
看著空出來的坐席,蕭飛雁神情黯淡,也沒了精神再折磨我。
而紀氏看上去倒沒什麽變化,還帶著謝盈去廟裏給她求了男胎符。
李寒煙肚子漸大起來,蕭飛雁也似終於泄氣認命了,別扭地送了點補品過去。
我看見李寒煙特意喚來大夫查驗,沒毒。
她這才笑道:「看來是我提心吊膽太過,雖然姐妹間偶有摩擦,但到底不會狠毒到要害孩子。「
自有孕後,她神情比往日輕松許多,從前除了接見王爺就緊閉的院落大門,如今也願意敞開收禮待客,終於多了些幾分煙火氣。
半年平靜時間,讓我也認同了李寒煙的話,起碼除了蕭飛雁偶有別扭外,大家都期待著這個孩子的降臨。
所以,當謝盈紅著臉送來她做的安神香包時,我們都沒想太多。
香包針腳別扭,一個胖娃娃捧著朵歪七倒八的荷花,確實看得出是她親手所縫。
李寒煙更是看樂了,親了謝盈一口,當即便把香包系在床頭,晚飯時頻頻向王爺誇謝盈。
紀氏感激不已。
結果兩日後的夜裏,她就早產大出血了。
5.
我還在夢中,一眾家丁突然闖進我的院子裏,綁起我扔到面色鐵青的王爺面前。
啪!
—巴掌扇得我終於清醒。
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王爺還嫌不夠,一腳狠踩在我胸口。
我喉嚨哽出些血來。
「看不出你竟是如此毒婦!在那番包裏放了墮胎藥材!寒煙已是孕後期,母子一體,你這是要了她的命!」
我一怔,想也沒想便道:
「這番包是謝盈送來的……」
「怎的又冤枉我兒?這番包是娘親自督促阿盈縫制,制好後除了娘,除了二妹妹自己,便只過了你的手。」
紀氏已經哭花了臉,而她抱著的,正是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謝盈。
「爹爹,我真的沒有……」謝盈已經被打得氣息無力了。
「反正就在你們二人之中!我已經叫人去請母親來了!」
等待中,王爺沒有再對我下手,而是發泄般踹了幾個下人,問他們覺得下毒者到底是我還是謝盈。
沒有意外,所有人都說我的嫌疑更大。
我知道,不是我的嫌疑真的大,是因為大夫人家世比我高、人心籠絡得比我好。
我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覺得身體乏力,內心絕望萬分。
本已小心又小心,謹守安分一詞,不主動惹任何是非,沒想到還是中了宅鬥之術。
從我的視角來看,如果不是謝盈獨自謀劃,八成就是大夫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可是證據何其難尋。
而只要找不到證據,上位者就會把錯推到一個他們覺得最合適的出氣包頭上。
就像小時候,妹妹偷父親的薪資充Q幣網戀,父親發現薪資少了後,被繼母和妹妹推到我頭上,我被他拳打腳踢。
老王妃推門進來了。
「這事和阿盈無關,確實看包一針一腳都由我看著我她縫,而包裏的安神藥材是我買來的。」
老王妃此話一出,紀氏松了口氣,而我知道,我完蛋了。
從前我多麽羨慕她與謝盈的祖孫情,沒想到正是這情誼,使她包庇謝盈,置我死地。
「你這毒婦還有何話可說?!」
王爺蹲下來掐緊了我的脖子。
「璟兒,等一下。」老王妃皺了皺眉。
她下一句話,讓整件事又有了蹊蹺。「雖然藥材是由我親手所購,但那藥堂乃是蕭家的產業,說不準……」
王爺陰冷的目光掃向蕭飛雁,一旁一直悠然看戲的她打了個冷戰。
「王、王爺.....…和妾身無關啊!妾身什麽都不知道!「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去抱著王爺的腿哭訴,被王爺不耐煩地踹開。
很快,便叫來了藥房掌櫃對峙。
在王爺威逼利誘下,他終於承認是蕭飛雁指使他,若看到王府的人買安胎藥,便換成墮胎相關。
王爺給了蕭飛雁一巴掌。
「你還有何話可說?」
我本以為蕭飛雁還要辯解。
可這一巴掌後,她卻像忽然泄了氣,雙目失神道:
「無話可說。」
王爺派人把她送回院子禁足,撤了她所有丫鬟,只差人按時送飯過去。
我也被送回了院子。
夜裏,我從櫃中翻出那件白狐披風,看了許久,本想燒掉,但看它如此光滑柔軟,若是就這樣燒了實在太過可惜。
第二日,便讓杏兒賣掉換成了更實用的錢財。
6.
李寒煙死了。
死前給王府誕下一名女嬰,只是由於早產,這女嬰也格外虛弱。
王爺給她取名謝蓁,先是感傷了幾日,夜夜作詩思念亡人。
謝蓁他也親手照看了幾天,但畢竟只是女兒,而他公事又繁忙,很快就甩給了奶娘。
最後還是由大夫人把孩子抱到了院中撫養。
蕭飛雁從前的院子是王府最氣派的,可如今就似冷宮般淒慘,裏面常傳來咳嗽聲。
雖然最後她承認是自己所為,可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似乎還另有隱情。
偶爾去探望謝蓁時,能避開大夫人,卻總也避不開謝盈。
只是上次香包事件後,我也不免覺得她心思深沈,不願再和她有多的接觸。
「四娘,你還是覺得是我和母親做的是嗎?」
謝盈問我,我不置可否。
」母親態度如何我不知道,可我雖然嫉妒二娘會生出弟弟分走所有寵愛,但我絕對沒想過害二娘。」
「但總歸是我被人所利用,對不住二娘……」
說這話時,她正拿著一個撥浪鼓逗謝蓁,忽然掉了點眼淚下來。
「奶奶說,我該嫁人了。」
「其實,我早就會繡荷花了。」
」但我知道,奶奶教我繡工是因為她已經給我選好了夫家,打算等我習得當家主母的四德之後,就把我嫁出去。」
」可我不想當什麽主母,我想開學堂,當夫子。」
聞言我一驚,幾乎要以為謝盈也是穿越的了。
「從前教我啟蒙的是一個女夫子,她說她的夢想就是賺夠錢就去鄉下開學堂。可後來,她和二娘一樣難產死了,我傷心了好多天,從此後爹娘給我找的都是男夫子了,他們說女人實在事多。」
「三娘,真的是女人事多嗎?女人真的天生不如男人嗎?」
我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這些天,府中傳言,王爺頻頻流連煙花之地。
李寒煙死後不過數月時間,他告知我們,他要娶一個青樓女子進門。
這王府的明爭暗鬥,註定遠遠未到盡頭。
7.
王爺帶著那個青樓女子回府,我這才發現,她和李寒煙有三分相似。
老王妃關了房門拒不見容。
「母親,桃嫣是我選定的女子,無論她身世如何,兒子這輩子只想和她白頭偕老。」
說著,他竟然就這麽在老王妃門前跪下了。
大夫人牽著謝盈的手在一旁,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我感覺她冷笑了一下,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被關禁足的蕭飛雁在這時候沖了出來。
她先是推倒桃嫣,又搖晃著王爺的肩膀哭鬧:
「謝璟和!你當初怎麽答應我父兄的!」
「當時你還只是個沒實權的清閑王爺!是我父兄幫你在朝堂上穩了地位!入門後,二姐和四妹這種寒門女子我忍了,可現在你竟然要一個青樓女子來和我當姐妹?」
「你怎麽對得起我?!我要讓我父兄參你一本!啊啊啊啊啊!」
王爺正在氣頭上,當即給了她一巴掌,說她違逆夫君犯了女誠,叫人把她拖下去打二十大杖。
蕭飛雁的哀嚎啼哭聲讓人心驚膽戰,我和大夫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敢說話。
過了幾日,我還是忍不住偷偷去蕭飛雁的院子走動了一下。
我看見她躺在床上,面色慘白,眼窩深陷,嘴角甚至還帶著一抹血漬。
不過短短月余時間,曾經那個桀驁威風折磨我的蕭飛雁,如今盡數不見了蹤影。
看到我,她掀了掀眼皮,冷笑道:
「專程來看我要死的樣子?心中怕不是已經大笑起來了吧。」
我搖搖頭,黯淡道:
「你我雖然有嫌隙,但在這王府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蟲罷了。「
「誰是可憐蟲?我和你不同!我和你們不同!「
蕭飛雁哭著給我講了她的故事。
她是鎮北將軍嫡女,從小便和父母一起在邊疆定居,受盡萬千寵愛。
一日隨父回京述職,對玉樹臨風的謝璟和一見鐘情。
聽聞謝璟和已有兩房夫人,她本已下決心斷了情根,謝璟和卻追到她家求親,許諾今後必定用一生好好愛她護她。
她不顧母親的勸阻,嫁了。
「用一生……愛我……護我……」
「謝璟和.…..你騙我……啊啊啊啊啊!」
她哭得毫無貴女風範,只是一個將死的女子對負心夫君最深的怨懟控訴。
可比起這些,我還有個問題。
「為何要害李寒煙?事發不久前你分明還給她送過補品,那時的真心不似作偽。」
「因為、因為……」話沒說完,她便睜著眼,斷氣了。
我皺起眉,再三探過她的鼻息之後,偷偷退了出去。
直到一日後,她的死訊的正式傳遍整個王府。
8.
我本以為,以蕭飛雁父兄對她的愛護,他們必定會來王府討個說法。
蕭飛雁的葬禮上,我卻聽到她兄長和王爺悄聲說:
「妹夫也別哀傷過度,雖然小妹已逝,但我們將軍府和王府的情誼永在。「
「是啊蕭兄,你一輩子是本王的兄長,賴都賴不掉,哈哈。」
「妹夫,我家中有個庶妹也快及笄了,你要是不嫌棄,便讓她來補了飛雁的缺..…也算我們將軍府還你一個夫人了!「
王爺小聲嘀咕了幾句,大意似乎是近日籌劃著在娶新夫人,兩人便笑著約定將那庶妹留著,過幾月再讓他去看看眼緣如何。
舊愛,新歡,左不過都是男人眼中的玩物罷了。
我看著那靈堂中央的棺材,替裏面的人感到一陣心涼。
喪期一過,謝盈便嫁人了。
出嫁當日,她穿著一身喜紅色嫁衣,卻因身量尚小,袖子和裙擺都略長,低垂著眼,神情麻木。
紀氏哭著送她到門口,給她戴上紅蓋頭。謝盈忽然問:
「母親,你是不是一直都怨我不是男兒。」
紀氏大哭著抱緊她,不停念「我的孩兒」「我的命根子」「娘親含不得你啊」。
卻始終沒有回答謝盈的問題。
自謝盈走後,我便沒有再看過紀氏的笑容了。
王爺以桃嫣已經懷了他的兒子為由,最終還是讓老王妃同意桃嫣以夫人身份入府。
全京城都流傳著王爺和這位青樓女子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王爺終日貼身陪伴她,每日只單獨和她在院落用膳,比當年對李寒煙還要寵愛百倍,哪裏註意得到曾經雍容高貴的結發夫妻己日漸憔悴。
紀氏如同失了靈魂一般,下人有些事找她安排時,她往往話語前後矛盾,不知所雲。
就連面對老王妃和王爺,也總是幽幽地出神。
曾經擁戴她的下人們,嘴裏傳出了大夫人瘋了的流言。
我實在看不下去,更擔心她這樣如何能照看得了謝蓁,一日,還是敲了桃嫣院落的門,向王爺懇求將謝蓁送到我院裏來。
王爺正躺在桃嫣懷中被她餵葡萄,聽到我的話,瞇起眼,似乎好半天才想起來謝蓁是誰,接著便隨口答應了。
夜裏,老王妃來我房間看謝蓁,輕摸著她的小臉,贊同道:
「蓁兒由你照顧也好,我懷疑寒煙一事,和老大脫不了幹系。」
我心中一驚,老王妃所言,對上了我心中一直所想。
9.
我知道日子不會就這樣平淡下去。
一個午後,桃嫣突然滑胎了。
下人在她枕頭中翻出了和當日李寒煙一樣的墮胎藥材。
我和紀氏被五花大綁,像拖屍一般被拽到王爺跟前。
王爺把桌上的硯台砸向紀氏,又一腳踹向我胸口。
「快說!是你們當中哪個賤人?還是你們倆勾結起來一起害的嫣兒?」
我自知當然不是我,那麽....
我看向滿頭鮮血的紀氏,她有一瞬似乎痛得昏了過去,又被王爺一巴掌打醒。
「王.….王爺……妾身無辜……啊……」
王爺又惡狠狠看向我,正欲對我再施暴行,老王妃的呵斥突然傳來——
「璟兒!真兇就是紀氏!莫要再對老四出氣!」
我感動地看向進門的老王妃,她身後還跟著一人,是當初蕭飛雁曾經的貼身丫鬟桃兒。
桃兒說,當年她聽到過紀氏和蕭飛雁一同謀劃暗害李寒煙之事。
紀氏被王爺打得撕心裂肺地慘叫,拼命辯解:
「不是我!我沒有!李寒煙之事我只是聽她透了兩句,從未插手!桃嫣這次滑胎更是與我無關!」
「賤婦!還嘴硬!我休了你!」
王分抓著紀氏的頭發,連扇十個耳光。我看得戰戰兢兢,下人們也露出驚恐萬狀的表情,但沒有一人敢上前制止他。
最後還是老王妃皺了皺眉:
」夠了,璟兒,也為盈兒考慮一下吧,你休了紀氏,讓她以後在婆家怎麽立足。」
王爺勉強收了手,但仍不解氣,罵道:
」盈兒我固然疼愛,但怎及桃嫣腹中長子!紀氏為人惡毒,自己沒有男胎命,便終日算計其他人!」
「看在盈兒面上,我不休你,但我會寫陳情書一封讓宰相將你帶走,此後你我二人莫要再見了!「
紀氏神情恍惚地坐在地上,「不行,不能送我回去,蕭飛雁都是禁足,你憑什麽送我回去,不行……父親會罵死我……」
「蕭飛雁還死了,那你不若也去死!」王分此話實在太過誅心,連我都聽得幾分不忍,誰知紀氏忽然發瘋一般站起,指著王爺鼻子怒罵道:
「呵呵……呵呵……是我嗎?謀害李寒煙的是你自己吧,王爺,蕭飛雁跟我說……」
王爺又一巴掌扇去,打斷了她的話:「還敢口出瘋言!當年若不是思思出事,哪裏輪得到你這賤婦來做王府大夫人?「
眼著她還要開口,王爺拿起幾張信紙堵住她的嘴,派人把她拖了下去。
10.
紀氏在第二天被送回了丞相家。
數日後,杏兒告訴我,紀氏瘋了。
至此,我入府時的三位夫人都已不在,此後早起便只用請一次安,也頗為輕松。
給老王妃遞茶時,我還是忍不住問:「那日,王爺口中的思思究竟是誰?」
老王妃嘆口氣:「左侍郎家大小姐,從小和璟兒、老大三人一起長大,算得上青梅竹馬,璟兒本有意娶她入門,誰知忽然失足落水……此事,恐怕也有老大手筆。「
我又問:「李寒煙和桃嫣是不是都長得像她?」
老王妃喝著茶,並不說話。
我知道,這算是預設了。
因著紀氏的離去,這場王府鬧劇或許終於結束了。
府中只剩我和桃嫣,王爺也來了我房中幾次,寵溺地在我耳邊說讓我生個兒子。
可我對著他,現在只剩下惡心與懼意。
閑時,我更喜歡去找老王妃說話,對著她慈愛的目光,我才能稍微感到一絲慰藉。
我慶幸,起碼在這個世界還有像她這樣這樣待我溫暖的人,並不似在前世那樣一無所有。
桃嫣因為失去孩子日日慟哭,王爺初時安慰,後來便又不耐煩,開始回憶起李寒煙的好來。
想著李寒煙,他便終於想到謝蓁,她周歲快到了,王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給他的寶貝女兒辦一個最氣派的周歲宴。
可就在周歲宴前一天,謝蓁食物中毒昏迷過去。
我跪在佛堂不吃不喝磕頭一整天,只求佛能保佑蓁兒平安,我不明白為什麽王府風波還未停息,可不應該波及謝蓁,她還那麽小。
佛祖沒有聽我的祈禱。
謝蓁死了,死在她周歲當天。
下人們竊竊私語,說是我給謝蓁下的毒。
因為我的貼身丫鬢杏兒出面告狀,說我疏於照顧,一心只把謝蓁當做爭寵工具,但眼看著王爺對她日益寵愛,竟對小孩生了妒意,想置她於死地。
我呆呆地看著杏兒,說不出一句話。
然而,王爺現在沒空管我的事,甚至連大嘴巴子都沒給我一下,只匆匆吩咐了聲關去禁足。
因為桃嫣被發現偷人,王爺正在忙著對她拳腳相向。
11.
後來的事,我是聽回府的謝盈說的,她本來是來參加妹妹的周歲宴,誰知喜宴變喪宴。
而桃嫣的情夫,不是別人,竟是當年王爺打殘的那個書生。
經過謝盈的講述,我再站在穿越者的視角,漸漸補全了這段故事:
當年,書生和歌姬想盡辦法從牙婆手中逃出,不甘心他們兩個頭腦聰明的現代人竟會被一個古代人害到如此田地,發誓要報復。
歌姬在王府也住了一段時間,她心思靈敏,多少察覺到了王爺寵愛李寒煙不過也是一場宛宛類卿。
一日,他們從牙婆手上看到了與李寒煙也有幾分相像的桃嫣,便買了下來,一切都按照王爺的喜好重新調教。
唯一的變數就是,桃嫣似斯德哥爾摩癥一般愛上了在管教中又對她幾分溫柔的書生,乃至現在做了正爺夫人,都耐不住相思常常出來與他偷情。
她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誰的,也未曾可知。
王爺只恨當年沒有對歌姬和書生趕盡殺絕,此刻一刀捅死了還嫌不痛快,又差人把他們剁碎餵狗。
然後一邊暴打桃嫣一邊嘲諷道:
」你以為他真的愛你?不過是拿來報復我的工具,你在我眼中也不過是一個替身工具,竟敢和一個窮書生相好,找死!」
桃嫣烈性,一頭撞死在柱上,隨書生去了。
故事說完,謝盈輕拍我的肩:
「三娘,和父親好好過吧.……娘說過,你是她們中最安分的一個,安分,就是我們身為女子最要緊的事。」
不過一年時間,我在謝盈身上已經找不到那個說著想當夫子的天真女孩模樣,她同我一樣挽著婦人髻,眼裏全是疲憊。
我問她:「蓁兒也是桃嫣害死的嗎?」
謝盈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
告別謝盈,我獨自靜坐佛堂,心中逐漸有了猜測,卻在想通的一瞬間,後背一陣涼意。
夜裏,有腳步聲靠近。
我轉過頭,看向那人蒼老的眼睛,緩緩開口:
「襯衫的價格是?「
「九磅十五便士。」
老王妃笑著說。
12.
「我一直把您當母親看待。」
「我也一直把你當女兒啊,呵呵呵,還是同為現代人親切,不像老大她們幾個一身子封建臭味,看著就不舒服。「
我握緊拳,又松開。
「我想要一個答案。」
「只有一個?」
「究竟是誰害的李寒煙?」
「咦?老大不是已經說了答案了嗎?」
我不解:「王爺為什麽……就算只是替身,畢竟多年情誼啊!」
「多年情誼?」老王妃嗤道,「這個年代的男子,你覺得他們能有幾分情誼?」
」李寒煙再像,她也老了,而那時候更像白月光也更年輕漂亮的桃嫣出現了。她說要王爺殺了李寒煙她才肯和他歡好,換做你是王爺,你怎麽辦?」
「…...至少我絕不會親自下殺手。」
」是啊,王爺也是,雖然他已經打算這麽做了,但又有那麽點沒被狗吃完的良心,所以他給了蕭飛雁暗示。「
老王妃說得平靜,我卻聽得心驚,沒想到謝璟和手段心機殘忍至此。
接下來的事便明晰了。
王爺在蕭飛雁面前有意無意說想和李寒煙斷了,又怕被世人罵薄情郎,要是李寒煙死了就好了……
蕭飛雁還不知道桃嫣的事,只聽進去了他想讓李寒煙死的意思,戀愛腦晚期的她便主動攬了這話。
紀氏大概是看出來了一些事,但出於種種原因,選擇了旁觀。
而他們所有人都以為瞞著老王妃,卻不知道,她全程都把這些看在眼裏。
她依著他們的想法在蕭氏的藥堂買了墮胎藥材,又親眼看著謝盈一針一針縫進了香包裏。
「哦,對了,府中所有丫鬟,都是我的人。」老王妃不以為意地笑道。
傑兒、桃兒都是她的人,所以當初桃兒指證紀氏的話,也是三分真三分假。
所以杏兒對我的反水汙蔑,也是聽了她的指揮。
可我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李寒煙肚子裏已經有了王爺的孩子啊!蓁兒...…蓁兒她也是你下的手嗎?」
「王爺的孩子?」老王妃翻了個白眼。
」自有了盈兒後,我便每日給他下絕育藥,他怎麽會還有孩子?李寒煙肚子裏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跟桃嫣肚子裏的一樣,我不過是肅清一下謝家血脈罷了。」
我大驚,還以為這個瘋子是有什麽背德感情要搞死全部兒媳婦,結果她是無差別攻擊,連自己兒子都不放過!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什麽……?」老王妃幽幽走過來,看向我。
「我當初攻略老王爺成功,為他放棄了回現代留在這個世界,他是怎麽對我的?「
「相愛時他發誓一夫一妻一生一世!是,他最後沒有納妾,但他後來流連花叢收了無數外室,謝璟和就是一個外室雜種!「
「我要讓謝家斷子絕孫,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她說完,驟然爆發,如瘋狗一般撲上來狠狠掐住我的喉嚨。
我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求饒道:
「我、我可以幫你一起殺了謝璟和.....…我們都是現代人……」
「殺了他又如何!我已經沒有再回去的機會了!你們這些穿越者還有!憑什麽!都去死吧!!!」
「救、救命……」我拼命掙紮,就在意識模糊之際,我和佛像的雙眼對視。
佛救不了我,我已經求過他千萬遍了。
我只能靠我自己。
一瞬間,前世今生所有的恨意爆發,我奮力踢打上老王妃的小腹,她哎喲一聲往後倒去。
趁此機會,我拿起佛像上的燭台,狠狠砸向她的腦袋。
一下,又一下,直到她面目驚恐地失去呼吸。
「你們在鬧什麽?」謝璟和推門進來,看來眼前的景象大驚。
「娘!!!你這毒婦!你對娘做了什麽?!」
我又一燭台把他也砸死了。
連續殺完兩個人,我倒在地上大口喘氣,萬念俱灰,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何命運。
死一般的寂靜中,忽然一道機械音響起。
」檢測中——攻略物件已死——攻略任務【霸道王爺愛上我】提前結束。」
「宿主是否選擇返回現代。」
我從地上一下蹦起來,大吼:」回回回回!快讓我走!」
「確認宿主選擇返回現代,您可以帶走這裏的一樣物品,請自行選擇。」
還有這種好事?
我又有了力氣,從老王妃身上找到庫房銅匙,悄悄關上佛堂門,美滋滋溜了出去。珍珠寶石,字畫古董….
可是,如果只能選一樣物品的話……這個時代,女子也是物品。
我找到謝盈,問她要不要跟我走。
13.
回到現代後,我斷絕了家中所有關系,和謝盈來到一個新城市。
我開始寫各種宅鬥網文,而謝盈做了一個古代禮儀教學的自媒體帳號。
偶爾,我們一起看各種穿越古偶劇,邊看邊吐槽維稀罕回去過那種苦日子。
在古代經歷了那麽多事,兜兜轉轉生死關門口轉一大圈,我也不過20幾,她更年輕,剛滿17。
現在,我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