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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又瘋了啊。
可不是，又和別人講他瞎想出來的那個什麽「哢噠朝代性格成長器」的時候，講興奮了，就又變得瘋瘋癲癲了。
說多少遍了，他那套理論根本就難以完全自圓其說，還好意思到處露怯。
能把空想理論自圓其說的聰明人，早都去研究宗教了，保不齊還能青史留名，留住自己的頭發。多少搞科研的，不被打擊到想發瘋，也會被層出不窮的新想法換不成錢糾結瘋——還盼著。
話說，哢噠這個名字挺怪的，什麽意思？
誰知道，關門上鎖塵埃落定，開鎖進屋收傘天晴，擬聲詞都可以是哢噠一聲，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吧。
哎，前面那人，你硬幣掉地下了，快掉溝裏了！
哢噠。
圍觀者的低語聲，隨著人群的散去，也一點點消失了。
只有被稱為博士的男子，還一臉興奮地喃喃自語：「如果能采用電子的形式，把傳統文化的精粹用在塑造未成年人的性格生成和成長道路上，我一生的願望就能實作了。這才是不朽的事業，是永生般的意義所在……」
可是他不知道，一雙眼角發紅的眼睛，已經冷冷地盯住了他的背影，然後手臂緩緩上擡。
哢噠。
在他人眼中，博士雖然是個恃才傲物、不修邊幅的人，距離傳統文化中仙風道骨、詩酒風流的形象差得太遠，但一聽到有人願意投入資源，把他的夢想變成現實，「讓他人能在歷史中，找 到自身更多對照和呼應的意義」，從而減少更多有誌於此的人落得像他一樣，被稱為「瘋子」的境地，博士還是乖乖地好好整理了自己的形象，在約定的時間應邀來到一棟大樓前，禮貌但迷糊地被對方派來的人引匯入內。並因為不熟悉對方的行為舉止，使用了過多的謙辭和禮貌用語，被對方不無懷疑地多看了幾眼，懷疑是不是接錯了人。
在簽下了一系列保密協定，被引入虛擬會議室裏，隔著螢幕介紹給一眾看起來表情就很嚴肅的正裝人士後，博士坐在寬大舒適的座椅上，聽了半天半懂不懂的其他參會人士的調侃和發言，好像直接被眾人忘卻了。他只能不時輕輕地無聲地挪動一下身體，好像這樣就能緩解手心的汗濕，提醒自己，這不是在做夢，註意力要集中，千萬不能錯過念到自己的名字、提示自己發言的流程，要抓住這次機會。
直到讓他講出創意的階段，博士一邊看似輕松地娓娓道來，一邊感受身體裏如同過電一般的興奮的神經戰栗：「……縱觀中國的歷史，從夏朝開始，尤其是從秦朝到清末，整個封建社會無疑是一個可以用來對照人的一生發展不同階段的樣本，對人生變量可能產生的種種可能性和成熟度來說，都極其完好。長達幾千年的時間跨度中沈澱下來的文化內容，如果能被移植進現實生活，必將自成一個元宇宙。」
「就對現有的文化遺產的研究和共識來說，比如，夏商周代表一個人在蒙昧時代依舊可能具有非凡的實踐動手能力，產生了不起的創意，並在一個基本安定的環境裏，主動尋求智慧上諸如禮法的庇護；秦漢時期代表對自我認識統一的初步探索，以及對前代的錯誤如何進行規避和修補；唐代更具代表性的，對應的是一個人在人生中整體感到很好的階段，即如何因自信變得開明大氣，匯聚人才人氣，看似輕松地就能做到一人興邦，而後也可以因為人性的弱點信錯了人一言喪邦；宋代如同一個人在中年時期對自身的妥協和進一步整合，發現了人生的更多層面，也就有機會讓更多的生活可能被發掘出來；明清時期代表示一個人對文化的堅持，會走向成熟，也會不同程度地走向僵化——因為一個人難以有勇氣推翻自己從事了一生的事業，求變創新既艱難，又容易打破自己從前的人設。」
「因此，當一個人有機會切身地感應到，在順應歷史洪流發展的行程中，不同時代精神帶給自己的震動時，還有機會透過切換帳號，隨時檢視眼前的一切曾經是唐磚漢瓦，還是古墓地宮，明了自己在不同的人生境遇可以用自己體會到的不同時代精神應對，從而不必再感到孤獨，重新鼓起勇氣，乃至產生自我成長進而願意分享的欲望，給其他人傳道受業解惑，都必將有助於形成更加健康的人格。」
「所以，以二十四史為代表的文化歷史記載，和民間的智慧故事相互達成互補後，結合不同時代本身存在的客觀環境，做出一款傳統文化內容幹貨滿滿、有強大使用者黏性的遊戲是完全可行的。這不但不與追求科技創新的時代精神相違背，還能夠細分出不同人群之間的交流壁壘，讓從精神入手的cosplay，起到無形中就能更加容易理解他人的作用，對現代人因長期遠離真正的自然生產過程造成的懸浮的精神和生活狀態，起到積極的作用。至於會將整個封建社會作為主要背景，也是因為封建社會雖然講究人治，但是這種個人努力能夠反過來影響時代的渴望，始終存在於我們每個人身上，也是我們的時代鞭策激勵我們不斷向前超越的力量，美國超級英雄們形象的火爆，就是最好的例子，從商業角度來講，也是很好的。」
一個宛如合成音的聲音適時地響起來：「很好，博士。你的構想有更詳盡的細節可供分享嗎？」
「當然。這款‘哢噠元宇宙虛擬VR遊戲’，將在每個人剛剛進入遊戲後，透過系統收集到的自己部份身體健康狀況的數據，得到的一些基本參數，自行選擇或接受系統隨機匹配的歷史朝代和身份，然後一邊玩遊戲，一邊得到數值設定指導，進行諸如健康鍛煉，心理調節，及順帶了解自己與歷史中、現實裏心儀的職業的差距，從而試著找出適合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然後接下來，透過對玩家在遊戲中展現的學習能力、自律能力、對新支線的開拓能力等多方面能力的判定，玩家可以在進入遊戲1.8個小時後，自行設定明察秋毫值，進入自行發展階段。此時，才能進入到遊戲的真正內核中--在玩家對歷史知識的了解、猜想和系統科普的共同作用下，既能快速獲得知識，又能在自我缺點似乎很快就能輕易得到矯正的感覺中，得到即時的積極反饋，獲得名聲大振值和衣食住行值。其中，名聲高潔才能出眾者，可以自己組織社群社團。而後的遊戲難度和情節，就會在這些基礎上隨機觸發。但是，明察秋毫值的使用，需要設定作用範圍。比如，每多設定一點明察秋毫值，其使用範圍主要設定在對周圍人各項數值的猜想的話，準確率每提升增加一點，就會更有助於短期的遊戲升級體驗。但是，知行合一值和當機立斷值就會因此減少一點，因為一個人的精力和體力常常是有限的。再有，如果過於刻意追求名聲大振值，短時間內獲得過多的衣食住行值，就需要進行法律判定和道德判定，發起輿論投票和舉證，如果是利用漏洞所得，就需要對其進行懲處，公告所有人，然後封掉帳號。」
天知道博士為了讓自己的構想更可能打動虛擬影像背後的人們的內心，是如何努力地又想講清楚自己的想法，又加上不少不倫不類的商業點的內容。正在他內心十分忐忑之時，他聽到……
「好，基本構架就說到這裏。博士，下一步，請您同計畫具體負責人談一下。會議結束。」
哢噠。
「博士，您的構想固然是好，但是，光是設定和錄入就有這麽多數據，您又完全不懂技術，讓您成天跟著我們的人開會不現實。這樣吧，如果您答應把創意貢獻出來，機構就給你編……上……」
哢噠。
博士成了那個國風遊戲的顧問，掙了不少錢吧。
哪兒啊，他後來總是和人家吵架，說裏面的一些設定，根本就是包裝好了的問題，在誤導玩家。什麽就算是職業玩家，也應該讓對方的遊戲時間和充值數額控制在基本的社會身份框架範圍內，否則就是背離了想讓人既能健康成長又自我塑造的初衷。他不知道，遊戲裏的滿級玩家人士，不都是想讓別人都遵守規矩，但是自己越逾越規矩心裏越爽嗎？！所以，聽說已經開始削減給他的顧問費了。
但是博士那個人很認死理的。讓他接受腦機介面技術，然後那機構直接把他的想法註冊了，把他踢出去不就完了嗎？
他都對外宣講了大半輩子自己的想法了，直接那麽做，會損害機構的形象。不過，讓他屈服其實並不難。
他都瘋了那麽多年了，名和利他本來都不在乎了，也沒有家人朋友之類的人可以勸說他，還有什麽能一擊即中？
拖。先讓他簽下合約，故意只交給他一兩個很努力很有能力但確實資源有限的工作人員作為助手，讓他為了彌補遊戲設定的不足，傾盡全力地體驗，然後與工作人員們反復協調鬥智鬥勇，自己先打破什麽正常上班正常休息的規則，放棄什麽多面兼顧的想法——他自己不是就說過嗎，一個人的精力和體力是有限的，加上腦機聯通後，對自身精神和身體承受力的消耗，等到他在過多的體驗中，因為遊戲敘述時間和現即時間各自流失不同步的錯位感，感到青春年華已逝的疲憊和有心無力，感到自己的創意再不抓緊實作可能就會出現一大堆新的計畫被放到「涼涼」，感到他這個博士根本不如現在的年輕人在工作方面更有價效比，在多方兼顧方面還不如一個年輕人，他就是想不屈服，也沒辦法——否則，在大家眼裏，他會變得更不值這個價。何況……
怎麽了，還有大招？
要是再提前說一句，如果這個計畫成了，還會讓他進入機構，以後專門負責這類計畫，再每天都給他加點壓，說不行就趕走他，他一定會妥協的更快的。
然後……
然後，他就永遠也不可能按照原來的想法去做事了。
那機構，一直都是這麽做的。而在他們的帶動下，更多人，都會入局。
哢噠。
「博士，誰有時間去看那麽多與遊戲本身關系不大的字啊？優秀的歷史人物多了，他們各自身上的優秀品質也多了！還要夾雜什麽隱藏細節、陰謀愛情、法制科普之類的東西在內的話，您是要累死我們哥兒幾個倆嗎？」
「這是為了精益求精！」
「主要是現在，您只負責體驗遊戲，提出構想，其他的所有活兒，包括寫文案、設計形象、建模、上色……甚至打字影印，寄快遞拿外賣！您替我們哥兒幾個考慮過嗎？」
「年輕人多幹點活都是能夠鍛煉自己的能力的，這款虛擬VR遊戲一旦成功，就能改變我們所有人！」
「您不會是故意的吧？您要是想用做遊戲這個事兒，讓我們覺得之前的老板畫大餅的話是對的，恭喜您成功了啊。博士，您趕緊出來吧，咱們真的需要好好談一談了。」
哢噠。
你怎麽這麽長時間都沒上號？不打遊戲給你留言都不回！快說說，博士又怎麽了？怎麽到處又哭又說的，什麽騙子不騙子的？
聽說有些人在哢噠虛擬VR遊戲裏的帳號異常了，就去挖博士的黑料，說他本來連研究生都不是！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誰也沒見過，就是別人都這麽叫他，大家就都跟著叫了。看他平時說話一套一套兒的，要是冒牌貨，還真的被耍了。
那些重要嗎？還有更可怕的呢！聽說他使勁的支持傳統文化虛擬VR遊戲，就是為了湮滅喜歡上這些遊戲的外國人對自己國家和民族的認同感，讓他們沈迷遊戲，覺得自己身在所處的環境裏毫無意義，毫無希望，就能讓對方下一代的民族垮掉。
這個說法聽起來……真的是想體現人類選擇的多樣性還是怎麽著。你那邊影像怎麽這麽模糊？要不要重新連線？點一下掛斷。唉？問卷填寫完成？這是什麽鬼……
哢噠。
出bug了！這個人可能要去作案！看，他掏出槍來了！
如果解決不了問題，就讓時間和「命運」系統，去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可是我們沒時間了啊！他馬上就要走到門口了！元宇宙裏，不是不能容忍直接的暴力形式存在嗎？！
除非……除非，有人偷偷另建了一個帳號，要清除院子裏這些虛擬帳號中隱藏的秘密！可是，元宇宙的帳號又不會擠占現實的生存空間，何至於……
哢噠。
這是個中途累掛了的程式設計師，還是又一個因為瘋狂玩虛擬VR遊戲猝死的阿宅啊……算了，人死如燈滅，兄弟，我要把你的元宇宙ID清除了。感謝你用自己短暫的一生，為遊戲裏添加了一個具有過真實人生體驗的新NPC。
哢噠。
賽博心臟2202.06停跳了！怎麽會這樣？！
「系統反饋是，因為，感到失去存在意義？！」
哢噠。
